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竟是毒

更新时间:2022-06-19 03:50:09

  这话,徐皎还真不知该如何作答,不由微微僵住。

长公主好似也不需她作答,幽幽道,“真好......如今,他们倒是都在一处了,却是将我一个人撇下。”

这话让徐皎陡然不安起来, 将长公主的手紧紧抓住,急声道,“母亲不可胡思乱想。母亲从前怎么劝我的,难道都忘了不成?逝者如斯夫,不舍昼夜。母亲当好好活着才能让逝去的亲人安心,而且, 母亲不是一个人,母亲还有我呢。”

这一句, 徐皎说得异常铿锵。

长公主抬起眼, 见她一双眼睛瞬也不瞬将她紧紧睐着,细微之处不期然透出两分紧张来,让长公主心头一软,轻轻摩挲了一下她的手背,轻声道,“阿皎放心吧,我不会做傻事。何况......”何况什么,长公主没有说出,徐皎松了一口气的同时,又颦起眉来,只是望着此时的长公主,她不知该不该问。

橘色的霞光映衬下,长公主的脸色白得有些纯粹,自方才起就一直萦绕在心口的疑虑越发深了,徐皎犹豫了又犹豫,还是忍不住轻声问道,“母亲, 我早前听说,前两日,惠明公主带着李家四郎一道入了宫,为何却不见他母子二人的身影?”按理,惠明公主怎么说名义上也是太后的养女,太后薨逝,她不在宫里就罢了,她既在,怎么也该守在身边才是。可她不在,加上宫中的守备有变,这当中定是有什么缘故。

长公主听着她的问话,身形微微一僵,双眸却是骤然抬起往徐皎看来,眼底隐隐有一瞬的锐利。徐皎被那锐利刺得微微一缩,却到底没有后退,平定神色静静回望长公主的逼视。

下一刻,长公主眸中的锐利敛了敛,轻声道, “阿皎, 母亲并非因病离世。”

轻飘飘的一句话,却恍如惊雷一般炸响在了徐皎耳畔, 她怔了怔,好半晌才迟疑着道,“母亲?”这话是什么意思?

长公主的神色却很是平静,“今日清早,母亲兴致颇好,叫了陛下、惠明还有我一道陪她用膳。用完早膳之后,她说想要去御花园里转转,让我先行去湖中亭里布置一番。”这些年,长公主一直随侍在太后身边,事无巨细都是亲历亲为,这样的事由她去操办,才能合太后的心意,长公主也一直觉得这样算是尽孝,所以不疑有他。或许她也是有怀疑的,可心里却清楚太后就是要支开她,与显帝和惠明公主单独说话,既是太后的意思,她自然不会违逆。

徐皎沉默着,没敢言语,静静等着长公主的后文。

长公主略顿了顿,才又道,“我将湖中亭收拾布置了一番,却不见母后他们来,又等了片刻,心中有些不安,所以,这才折返了安福宫,却不想......”

后头的话,长公主没有说出,徐皎却是倒抽了一口气。

长公主一双深幽的眼望定她道,“母后是中毒而亡,我到时,太医正在为她施针,她不住地呕着黑血,只剩最后一口气了。皇帝说,是惠明所为,她恨母后,也恨父皇,所以终于没有忍住,亲自动手报仇了。惠明和她儿子已是被皇帝派人收押了,关在何处我就不知道了,皇帝打算如何处置,我也没有心思过问。”

徐皎一时心中思绪翻涌,一团乱麻一般没有个头绪,“母亲相信?”说的自然是惠明公主在此时毒杀太后之事。

“我没有见到惠明,可母后当时还有一口气,却没有对皇帝的话有半点儿反驳的意思。”太后默认了。长公主平淡的字句,意思却再明显不过。

徐皎脑袋发懵,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。这事情很明显不对劲。

“殿下!”徐皎还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,荞姑姑却是去而复返,后面还跟着两个宫婢。“司衣局的人来给殿下和郡主送衣裙。”

长公主和徐皎都瞧见了那两个宫婢手里端着的托盘上,叠得平整放着的孝服。

“匆忙赶制的衣裙,怕有什么地方不合适的,还请殿下和郡主快些试试,若有不妥之处也好立马修改。”那两个宫婢行罢礼便是道。

长公主轻轻“嗯”了一声,转头对徐皎道,“那便先去试试吧!”

负雪她们替徐皎更换孝服时,徐皎却完全神魂不属,心思飞转……惠明公主就算再恨太后,也不可能在此时做出毒杀太后的蠢事来,何况,那日在明野宫,惠明公主的意思徐皎还是听明白了的,她真正恨的是早已入土的先帝……反倒是太后在此时骤逝,宫里的变故……

想起那日太后答应惠明公主会说服显帝,后来太后果真叫了显帝来说话,中途长公主往御湖边寻她,并未留在身边。第二日除夕,那母子二人一派母慈子孝,其乐融融。彼时她只当太后果真说服显帝答应了那件事,还觉得有些不敢相信,可若是他们母子二人商议出了另外一个主意呢。

假意同意了李崇武檄文上的条件,下罪己诏,再下诏禅位,诱得惠明公主进宫,再以太后之死,布下死局……

太后是中毒而亡,出事时,长公主亦是不在,她身边,只有显帝与惠明公主二人,这二人,一个是亲生的儿子,一个是养女,却恨着太后,谁更有下毒的动机?显帝咬死乃是惠明公主所为,太后临终前,明明有机会,却是默认了凶手是惠明公主,百口莫辩,证据确凿,所以人已是被显帝拿下并收押……

太后骤逝,李家军若是此时动兵,就不占理了。而若太后还是李家军的主母毒杀,太后更是这位主母的养母,加上如今惠明公主和李四郎都落在显帝手里……

徐皎想到这儿,瞳仁儿一缩,便是往外疾行而去……

“郡主!”负雪手里拽着一条腰带,愕然喊道,下一瞬便也连忙跟着追了上去。

到得室外,长公主也收拾好了,徐皎冲过去,拉住长公主的手,便是促声道,“母亲,我想了想,事情怕是有些不对劲……”

话还未说完,长公主却是将她手背一掐,一双丹凤眼带着两分警告,往她处一剜。

徐皎一愕,还没有反应过来,就听得身后传来一声问,“迎月和皇姐在说什么,什么不对劲?”

徐皎后颈与脊背瞬间发凉,与长公主目光交错间,还在发蒙时,长公主已经带着她一道转过身,轻声回道,“不过是些女孩子家的小性子,倒是让陛下见笑了。”

长公主说着,转头一瞪徐皎道,“平日里也是个乖巧的,怎么今日反倒不懂事了?只是说了不让你抄佛经罢了,怎么就还扯上怪力乱神了?即便你不抄佛经,你外祖母也能早登极乐,哪里不对劲了?”

徐皎忙接话道,“母亲说的是,是我大惊小怪了。外祖母待我好,自是不会吓我的。”一边说着,她一边眼角余光却是瞄着显帝的反应。

显帝面上略有些愕然,似是没有料到她们母女俩竟是因为这么一件事儿,下一刻便是道,“迎月也是一片孝心,皇姐就莫要苛责了。”又望向徐皎道,“你母亲心绪不佳,你也该多多体谅才是。”

“陛下说的是,迎月知错了。”她乖巧地垂目道,掩下了眼底的暗光。

显帝已是换好了孝服,望着她们,尤其是意有所指瞄了瞄徐皎,这才叹了一声对她们道,“你们快些收拾好吧,眼看着内外命妇怕都要进宫了。”说罢,这才转身走了。

负雪这才得以有机会上前来替徐皎将腰带系上,这过程当中,长公主一直眼目沉沉将徐皎望着,那种无言的威势充斥周身,连带着整个殿里的气氛都沉寂得让人窒息。

待得徐皎的腰带系好,长公主这才沉声道,“在宫里定要谨言慎行,该说之话,该行之事都要过脑子,否则总有圆不回来的时候。”

“我知道错了,我方才只是一时着急。”徐皎咬了咬唇道,左右瞄了瞄,殿里倒都只是她们母女身边的亲信,可徐皎也担心隔墙有耳,上前一步轻轻拉住长公主的袖子,凑在她耳边轻声道,“母亲,我方才说的是真的,这件事情有些说不通。”

“你不希望这样吧?是因为她与你的关系?”长公主冷声问道。

徐皎想说不是,可却又不是全然没有关系,她一时踌躇难言。

长公主望着她,目下闪动了一下,“这样的事情,你要相信,只凭直觉就好。而我,却是要实打实的证据。”长公主说罢这一句,在徐皎怔然抬头望向她时,她的目光却是与徐皎一触之后,便即收回,转身走了出去。

徐皎望着她的背影,愣了愣,片刻后,眼底才闪过一道亮光。

母亲的意思是……她还是存疑的。而且,长公主的态度全然出乎了徐皎的意料,其实不管是哪种猜测是真相,对长公主来说,都是一样的残忍,可很显然,在这件事上,长公主与她一样,不希望稀里糊涂的。

这是好事。徐皎轻轻握拳,至少她之后行事不会受到来自于她母亲的阻拦了吧?

安福宫内外都挂了白,宫里内外也是一样,就连宫人也都着了白,好像就是一夕之间,整个宫里都沐上了这肃穆凄清的白。

显帝为彰孝道,特意让太后停灵于奉先殿,满三七之期才下葬皇陵。

按着规矩,内外命妇每日里的哭灵就是一项体力活儿。几日下来,徐皎自己都有些吃不消,偏生长公主却是半点儿不曾偷懒,每一回都是跪得扎实,哭得认真,徐皎不只得照顾自己,还得看顾她,有些事还不能闲着。

她整理了一番思绪,如今她在宫中,宫中的情势倒是分明了些,反倒半点儿不知宫外的消息,眼下情势不明,她又不敢贸然召唤他们隐在暗中的人手,就想着不到万不得已,不要揭开自己的底牌,也算是存续实力。

这么一来,外间的消息她就半点儿不知了,也不知道对于太后之死,显帝是如何与李家军交涉的,总归这几日,只是有条不紊地操办着太后的丧仪,倒好似陈兵在外的李家军都不存在一般,偌大的大魏朝仍是四海升平。

不过徐皎也清楚,外间之事如何,她无法左右,倒是太后之死的真相,或许只有找到惠明公主才能知道。何况,哪怕不是为了这个,她也不可能坐视不管的。

她让负雪和文桃暗地里打探了一番,可那日押送惠明公主母子的,是显帝的亲信,只知道出了安福宫,人被押着往宫北去了。北边有大片荒弃的宫殿,偏偏通往宫北的路径,如今都被禁军封锁了。不管是动用私底下的人手,还是她们自己行动,要想再查,都是冒险。

徐皎一时有些发愁,可长公主今日晨起,突然有些发热,竟是病了。徐皎劝了许久,她才勉强答应传唤了太医来看,好不容易喝了药,却还惦记着夜里给太后守灵的事儿,徐皎答应自己替她去守灵,好说歹说,她才同意好生歇下。

眼看着长公主因着药效睡沉了过去,徐皎这才带着负雪和文桃从偏殿内出来。自过了年关,就再未下过雪,可天儿还是冷着。夜风紧,徐皎拢了拢身上素白的披风,举步往奉先殿的方向行去。

她之前几日也曾伴着长公主去奉先殿守过灵,这条路都是走熟的。今夜天上浓云密布,没有风,加上丧仪已经举办了几日,大家都有些疲倦了,此时走来却是寂静无声,都没有碰上什么人。到了奉先殿,才碰上了几个值守的宫人。

主仆三人走进殿内,殿里没有地龙,这个天气仍是冷得厉害,徐皎如之前那般,择了个蒲团盘腿坐在棺木旁,面前一张矮桌,上头铺陈着纸笔,正是徐皎画的一幅观音小像,是按着太后的面容画的,以寄哀思。

她画的格外认真,文桃和负雪则隔上一会儿便奉上一炷香,或是烧上些纸钱,隔壁院里,请来的弘法寺的大和尚正在念着经,为太后超度,那声声梵音在这静夜里被夜风轻送,听不真切,却让人有些恍惚身处梦中。

就在这时,一阵风来,将半掩的殿门“啪”的一声,骤然吹开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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