晚间又来,清雅于交椅之上抬头仰望着天空,那风渐歇树,漫花飘舞,一轮模糊的明月挂在天空,点点银光撒下。 她伸手,月光正落于她指间。
“姑娘,大王来了!”翠荷小碎步走进,立于园供门前。
她连忙端坐起身子来,围了厚实的毯子在身上。
只听渐进的脚步声停下,她抬头,是他着一袭玄色长袍立于眼前,她勉强一笑。
“翠荷,你退下吧!”他轻轻招手。
翠荷立于堂前不动,低着头扣着双手。
他转过身瞧翠荷道:“你便先下去,孤王与姑娘说些话!”
翠荷征了许久,才慢慢退身下去。
她将面颊别过,又拉了一把即将要掉落的绒毯,端坐于门楣下赏月。
“清雅……”他唤她。
他轻坐于她的身旁来,顺着她的目光到那圆月。
“大王,您有何事?”她唯有这一句话对他说。
他瞧着她那清晰的侧脸,饱满的朱唇和她从未留恋的目光,他是难受的。
“还记得你小时候,也喜欢这样坐于亭间赏着月,有时还要依偎于我怀中,”他忽而笑起,又瞧着她那纹丝不动的模样,渐渐收了笑容。
“我有时候想问,你究竟为何改变?”
终是,她的眸子回转过来,与他对视一眼,那一眼千年的眸子,让他内心一颤。很快,她便垂下了那乌珠般的瞳孔。
“哎!其实我未曾变,一直待大王为兄长,是您变了,要我这做表妹的做您的妃子。”
“我从一开始,便未有把你当做妹妹,自舅公说过将你许于我,我便把你当做是喜欢的人,以后要做夫妻的,是我的感情有所偏离吗?”
他说着,问着她一些无从可答的话。
“是,大王错了!”她说。
“我错了?”他问。
她听后,未有作答,双脚缩进裾裙里,接着瞧着那方层叠云间的月儿。而庭院内,榭台池石皆披银光,远处花锦深处,那方石径,在月光下便的油亮光泽,忽而冬风过,似有飘红入窗来,恍然一抬头,却见了那棵梅树枝丫上,只剩了星星点点的几簇花。
她望此寥落只景才猛的想起,今日是腊月二十八了……
“大王,您知道什么是无助吗?我自生下来,便被爹爹献给了您,十余年,爹爹无时无刻都在告知我,我应当好好学这些学那,因为我要嫁给你!”
“爹爹说您爱听琵琶,便让我没日没夜的学,他说您爱知书达理的姑娘,便要我整日背书习字,若错了还要挨打,那鞭子抽在我手上,流着血我也不敢哭。”
“而如今,他为了控制我,硬生生的把我送进国府,他便想着,这样我就无可撤退了!可大王,您是有丫头的人儿,您愿意逼着她嫁给一个她自己不爱的人儿吗?您愿意这样拴着她吗?”
她话语,略带一丝怨气,可渐渐,她平静下来了,深深叹了一口气。
他亦是沉默,将双手落下。
“大王,您放我走吧!咱们往后,还是兄妹,”她淡淡的说着。
“走吧!”他悄然起身来,将长衫整下,背着手立于门下。
“李清雅,总有一天,你会回到我身边,那时,你一寸也别想离开我。”
他背着手,八尺之躯,唯有头难抬,他颔首着,眼眸的泪光不断闪烁。
“总有一天你会知,我是如何深爱你!”
他说罢,便拂袖离去,此去一别,伟岸英姿掠过了金阑外那簇花束,霎那间,花瓣飘舞,静落于木板之上,又随风而去,不知踪迹。
她还蜷缩在火炉旁的木椅上,看着飘红的一起一落。
第二日,完颜雍早早接到了岐王将至的消息,便于正厅等候,见了他儒服款款而至,便立马上前相迎。
“王兄,你怎么急匆匆的赶来了!”他邀他坐下说。
“哦,孤王瞧瞧你伤好些没?”他面相凛然,却征了会儿抬头忽而笑起。
完颜雍垂着头:“臣弟好多了……”
“哦,那便好,嗯……”他犹豫了好一会。
“孤王那日,有些鲁莽了,乌禄你莫要往心里去。”
“哦,无妨,臣弟是想着于王兄,于奎可,于臣弟,咱们其实想来都是自家兄弟,万不可生分了!”
“是,你说的是,孤王自会记住。”他悄然于桌案上拿起一盏茶来送近唇角,又于空中停下。
“乌禄!”他侧过头来瞧着他的眸子。
“孤王想与你商量事儿!”
“王兄请讲!”
“其实孤王是想纳了清雅,不如你割爱如何?”他直言不讳。
话既出,完颜雍便屏住了呼吸,垂下了眸子深思。
“便放她回了李家,你要什么美人,孤王都给你找来如何?”他一双大手撑于膝上。
完颜雍性子沉静便未与他起什么冲突,只是一笑:“臣弟媵妾众多,绝代美人自然陪王兄,还是王兄自个留着吧!”
“那你是不肯让了?”他问。
他听后,还是沉静的笑着。
“臣弟其实有打算,明日便送了表妹妹回了李家!”
“哦?确有此事?”
他与他对目许久,他眼光未有一丝闪躲,便也稍稍收了心:“乌禄果真是君子作风,那孤王便放心了。”
“王兄自可放心,王兄才是大金第一人,乌禄自要马首是瞻。”
完颜雍眼神坚定,面容不改色,完颜亮凑近盯着他看,想试探他言语的真假,片刻才回头:“哈哈,好,好。”
晖琬苑内,清雅睡眼惺忪,她已经连续几天没有好好进食了,每日一餐也只能食一碗清粥与馒头,饿了的时候,便以睡觉来缓解。
她整个人显得有些清瘦,面部也失去了往日的红润,她一袭白色亵衣,波浪般的长发有些凌乱,眉间垂着朱红色珠子眉心坠,颈上依然带着完颜亮赠与她的情物。
她方才起床了,便瞧了铭璇在床榻边。
“嫂嫂,你何时来的!”
她吃力爬起来,靠在床边,又轻扶起那张薄帷。
“清雅,本宫看着你睡着,便没有打扰你,本宫亲手做了鸡汤,你喝点,你瞧你这几日饿的都瘦了许多。”
她说着,忙打开旁边桌上的餐盒,盛了些鸡肉和掺杂的白萝卜和汤递过了清雅面前。隐约间,瞧见她纤细玉指上有几处划痕,还泛着点点血迹。
清雅接过碗时,不经意瞥见了那血痕,连忙一把将那盛着汤的碗夺过来放在旁边的矮桌上,拉回她退缩的手儿。
她见着这位尊贵国妃的纤纤玉指上几处划痕泛着血光,她眼眸湿润了。
于她,自小在压迫中成长,未曾感受到过多家庭的温暖,瞧着她那双酥手上的点点血迹,便忽而红晕上鼻尖。
“乌林答铭璇,你做什么?你有着身子,谁让你下厨的,你瞧瞧你的手!”
她很大声的喊着她的名字,铭璇垂着小眉,像一个犯了错的小孩子,片刻才抬起头说话:“平日里,嫂嫂养尊处优惯了,在做姑娘时也没有学过什么厨艺,本宫瞧着膳房的嬷嬷煲的汤不错,便让她教了些!”
“不会便不学就是,你瞧你的手!”清雅降低的声调。
她莞尔一笑,清雅却泪眼朦胧了,她红着眼睛投入她的怀抱中,像往日投入自己母亲的怀抱一般。
铭璇用手拍着她瘦小的背,安慰着她:“没关系,小伤而已,那些百姓人家的妻子,还不是这样嘛!本宫想着你不肯吃饭,若是嫂嫂亲自下厨,你说不定会吃几口。”
“那你食点吗?”
“食,食,清雅立马食!”她双手捧起那碗汤,大口大口的喝着。
“可好喝吗?”清雅红着眼点头。
“嫂嫂,清雅虽然女流之辈,但清雅愿以蒲苇之姿护嫂嫂一世。”
“嗯嗯,好,好!”她连忙点头。
只待清雅将那瓦罐里的鸡汤喝尽了,才瞥见有一侍女入内:
“娘娘,大王派人传话,说是岐王殿下到了,邀表姑娘往正厅一趟。”
铭璇征了一下,连忙紧握住她那双酥手,与她四目相对:“清雅,你要去吗?”
她与她相望的眼眸之中,充满着惊恐与难受,那重山似的小眉久蹙不见松开。
“嫂嫂,清雅去吧!清雅梳了妆便去!”
她瞧了她的神情,便躲闪着眼神。
“清雅,还是莫要去了,完颜亮真是不好惹的人,你若与她有什么瓜葛,别个自是要说闲话的,”她说的那样认真。
“嫂嫂,我定要去的!”她坚定道。
“好吧!嫂嫂那便先走了,”铭璇有些不舍,征了半天才回一句来。
她本想着阻止着清雅,但听到她这样的说,亦是不能改变什么想法,便轻轻抹了裙子来,瞧着小案子上的那盏热气腾腾的汤羹,又望向她的双眸,不舍的走开。
至正厅,清雅一袭浅黛蓝襦裙,发作小辫绾住,以白色绒毛发饰攒住,后留细辫搭下来,水晶抹额垂在眉间,耳随便戴了一副素色耳环。
她也不知道怎的,今日便想穿的素净一点,便用了红白交底的襦裙做衬,足上穿了一双粉色镶了几颗珍珠的锦履,腰间随时环着两圈珠玉铃铛,一走一响,那样清脆悦耳之声,远远便勾起了正厅两人的思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