司徒简要暂时留在汴京了,他把汴京所有的暗桩都整合了一遍,一夜之间进行了稍微的变动。
“当年染过璃王府鲜血的那些人,朝中还有多少?”
程建弼说:“不多了,大多都致仕了,也都死了。”
“呵。”司徒简走之前吩咐道:“把还活着的人整合一份,给咱们小殿下送过去,让她亲自去查。”
程建弼有些犹豫,“让殿下去,她会不会做不好。”
司徒简冷了声,“这仇,该她来报。”
是时候让小殿下见见血了。
——
月明星稀,渊王府静悄悄的,容歌从江桉屋里出来,站在阶下看月,莫名的悲凉。
下午她才知道,师父离开了王府,回自己的旧院子去了,王府南边又空了下来,她自此以后,便不用每日清晨去院中受教了。
夜风习习,容歌站了会,轻声说:“竹莺,陪我去静室。”
“天晚了,二小姐要不休息吧?”六儿伸长了脖子说:“静室那边冷清清的,没什么好看的。”
他悻悻说完,见容歌不语,自讨没趣的跟上了。
竹莺没去过静室,陪容歌慢慢走着,低道:“小姐,王爷明日能醒吗?”
“伤势恢复的不错,按理说应该很快能醒的。”容歌顿声,“可能和服用了紫金丹有关,再等一日。”
江驰禹一切正常,就是人昏睡不醒,容歌嘴上不说,心里也担忧着。
静室的门关着,容歌人未到,就已经有近卫先一步点上了灯,她再来这个地方,无数种情绪充斥着内心,熟悉的书架,熟悉的茶几,一切都是熟悉的。
竹莺环视一圈,惊呼出声:“小姐!净……”
这不是净思小筑吗!
渊王府怎么会有净思小筑,这布局何止是相似,分明就是一模一样好不好?
“江驰禹来过公主殿,不止一次。”容歌低头,指尖轻掠过冰凉的桌面,对竹莺说:“你没有印象吗?”
“奴婢……”竹莺费力的想,“奴婢印象里,王爷没进过公主殿。”
高明。
容歌勾唇,“所以说,我有些事情,连你都瞒着。”
竹莺愣住了,好半天才磕巴道:“奴婢是不知道,梅儿兰儿她们贴身伺候小姐更久,或许有些事情,是小姐带着她们一起做的。”
容歌幽幽叹了口气,在矮桌前盘腿坐下来,一如往年在殿中受学,同样的桌椅,同样的书案,对面应该坐着孜孜讲解的先生,她头也不抬的说:“可惜,她们都死了。”
现在想来,最早陪着容歌的大婢女,只有竹莺活了下来,到底是病灾还是人为,都不得而知。
弯月隐进了云层,院中彻底暗下来,容歌一动不动的坐了大半柱香,泽也急匆匆的跑过来,在门口禀道:“二小姐,王爷吐血了。”
心底一凛,容歌遽然起身就往出走,院中被云层压的黑沉沉的,近卫挑着灯给容歌照亮,她提着裙子快跑着回了主院。
“怎么回事?”
“王爷突然就吐血了,起来说了一句话,又晕过去了。”近卫快言快语。
容歌撩开帘子近了江驰禹的身,床边还有血迹,他双目紧闭面色灰白,容歌忍不住心绞了一下,边看脉边说:“王爷清醒了多长时间?”
泽也说:“就一瞬间。”
“说了什么?”
“说……”泽也满头大汗,再三斟酌了一下江驰禹那句嘶哑的“容歌”,僵着脸说:“王爷叫了小姐的名字。”
容歌指尖微晃,轻“嗯”了声,脑海里闪过江驰禹捂着胸口唤“李伽蓝”的场面,平复心情后对竹莺说:“去拿我的银针来。”
江驰禹的脉象又不稳了,他掌心好似握着一团火,滚烫的吓人。
送容歌不敢分神,在竹莺拿来银针后立刻施针稳住他体内躁动不安的真气,迅速来了药让泽也去熬。
一直忙活到子时,江驰禹的热才退下去,容歌洗了把手,见泽也还在边上站着,说:“你去休息吧,这里有我照看着。”
泽也拱手,“属下就在外面,二小姐有事唤一声。”
“嗯。”
容歌扔了手中的帕子,没好气的瞪了江驰禹一眼,嘟囔道:“自己的命都差点保不住了,还惦记着别人。”
容歌守了一会困意袭来,撑着脸说:“对不起啊,你从汉州回来后的那几年,我失忆了,帮着那些嘴碎的言官对付你,我问过泽也了,汉州匪患确实是你平定的,你当时救了很多人,匪徒暴动围城,谁也没有想到,你尽力了。”
世上之事,总是难以两全。
容歌承认,若是去汉州平匪的是她,那一战,怕会死更多人。
江驰禹带着自愿抵御暴匪的青壮年断后,让老弱妇孺先走,他们保住了汉州城无辜的百姓们,那些自愿冲锋的男儿同江驰禹一起被俘虏了。
若非江驰禹有用,匪徒将他囚禁了起来,他恐怕早就死了。
可容歌那时还怪他,怪他冲动御匪,死了那么多人。
容歌爬在了江驰禹的胳膊上,不知不觉就抱住了他的手,暖黄的烛光下,床榻上的人缓缓睁开了眼。
入眼是床帐的重影,还有一层薄薄的雾气,江驰禹静静感受着腕骨的温度,渐渐润了眼角。
他呆呆的望着床顶,不由得勾了勾唇,侧眸看过去,容歌睡得不踏实,眉间一直压着什么,江驰禹动了动口型,说了句:“回来就好。”
他听到容歌在床榻边的自言自语了,也知道,容歌正在恢复记忆,他愿意等。
江驰禹小心翼翼的起身,伤口处一跳一跳的疼,怕惊动容歌,他起的很小心,轻轻弯腰,在容歌额角落下一吻,满足的笑了。
他似乎已经看到了容歌与他相濡以沫的未来,他们被锯断的过往终将再次连接。
容歌隐隐觉得耳边有人在说话,温热的气息扑在脸上,酥痒酥痒的,她一个激灵起身,朝江驰禹看过去,他还睡着。
低头一看,自己正抱着江驰禹的手腕,哈喇子流湿了江驰禹的洁白的袖口,容歌一哂,慌忙干笑一声,伸手去擦,“不好意思啊,给你擦干净。”
她自言自语的说着,“反正你也不知道。”
江驰禹装睡,听的想笑。
守了半夜,见江驰禹没什么大碍,容歌抬声唤了泽也,道:“你盯着吧。”
“好。” 泽也说:“二小姐快去休息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