夏芝芝整个身体像被人突然掏空,软得没有一丝力气,身子一斜,重重地跌回沙发上。
在江夜风说其实还有办法的时候,她早已在心中不自不觉间幻想出了无数种可能,但唯一不曾想到的,竟然是以命换命。
这太残忍了!
太令人绝望了!
她怎么也无法想象,这世上竟有如此凄惨痛绝之事。
一份双向奔赴的爱情,两颗彼此靠近的真心,怎么会突然间就走入了一场无法解开的悲剧当中,无论是拿走谁的心,无论是谁最终活下去,对另一个人来说,都是难以承受的致命打击与追随一生的痛苦折磨。
这是一个无法解开的死局。
没有输赢,只有绝望。
无底深渊一般的绝望。
夏芝芝目光散乱地坐着,口中喃喃自语:“为什么会这样,为什么会这样?”
这样的事实,连她都无法接受,更何况悦悦,这要让悦悦如何能承担。
不,不,她忽然一个激灵清醒过来,不能让悦悦知道,不能让她知道,难怪江夜风在说之前,郑重强调不能告知林安悦,是的,这件事情千万千万不能告诉她。
以悦悦对江亦杨感情,她是很有可能选择去做傻事的。
既然江亦杨已经决定了牺牲自己,她就不能再让悦悦去冒险。
想到这里,她一把抓住江夜风的胳膊,语无伦次地说:“不能,绝对不能让悦悦知道!”
江夜风了然地拍了拍她的手,安慰道:“你放心,她不会知道。只要你我不说,她永远也不会知道,江亦杨用情良苦,我们自然不能辜负了他这一番用心。”
夏芝芝凌乱的情绪这才收复了一些,松开江夜风暗自叹了口气,无比惋惜地说:“没想到,江亦杨到底是一个重情重义的男人,以前,是我们误会他了,他对悦悦的爱,早已超越了我们的认知,高于生命之上,如果还有机会,我是真心希望他跟悦悦能够幸福,只是,唉!”
说着,她突然转头望向江夜风,眼神怯怯,竟像是一个犯了错误的小孩,她用哀哀的语气恳求道:“夜风,我想去看看他。”
江夜风自然了解她此时的情绪变化,却依然坚定地拒绝了:“不能,江亦杨不希望别人去看他。”
“可是我真的想去。”
“想去也不行,这是我答应过他的,最后时光,他不想再被打扰。”
夏芝芝赌气地站了起来,板着脸说:“你说了不算!他就只剩下一个月时间的生命了,这样的时刻,他肯定是想有人能够陪在自己左右,既然悦悦不能去,那就让我代替她去!我不想让他走得这么凄凉。”
江夜风正要反驳,大门猛地被人推开。
林安悦满面愕然地站在门口,目光惊惧地望着屋里同样惊惧望着她的两个人,可怕的安静之后,她终于颤抖着声音问道:“你们刚才说的是谁!是谁只剩下一个月的生命了!”
夏芝芝怔了一会儿,最先反应过来,脸上瞬间换上了笑容,朝林安悦解释道:“没有啊,我们没有说谁啊,悦悦,你是不是听错了,我们只是在说最近医院的事情。”
“是不是啊江夜风!”她盯着江夜风说。
江夜风连忙附和:“是是,在说她们医院最近收留的一个病人。”
只是,林安悦听后却毫无反应,她的脸依然冷着,而且是比之前更冷了,她一步一步朝屋里的两个人走近,每走一步,都死死地盯着他们,她的目光寒冷而出奇地凌厉,这让屋里的两个人不由自主地心虚起来。
夏芝芝不安地问:“悦悦,你,你这样看着我,我们,是为什么,我们做错了什么吗?”
林安悦终于走到沙发前,站定,目光如箭,直直地射向面前的女人,“我听见你们刚才在说江亦杨。”
夏芝芝一下就慌了,江夜风连忙一把拉过她,让她坐下,自己则站了起来,朝林安悦说道:“什么江亦杨,现在那个男人,谁还想提他,我说你是不是心里还想着他,所以听到什么名字都以为是在说他!”
林安悦面色铁青,一字一顿地说:“你们还想骗我!你们还想着要骗我!你们究竟要瞒我到什么时候!”
“悦悦.....”
林安悦的语气已经由质疑变成了愤怒,“你们刚才说的话,我全部都听见了!我以为你们会亲口承认,告诉我所有的一切,没想到,你们竟然还想着要瞒着我!”
她将头转向夏芝芝,眼里的痛苦与悲伤一览无余,“芝芝,我们是最好的朋友,连你也要瞒着我吗?我如此地信任你,你为什么不能告诉我实话,我还是你最好的朋友吗!”
夏芝芝吞吞吐吐:“我,我,悦悦,我......”
林安悦步步紧逼:“是不是江亦杨,你们说的那个只有一个月生命的人,是不是江亦杨!”
夏芝芝面色恓惶,目光紧张无措,她是想说,可她不能说啊!
她惶恐地望着林安悦,嘴唇张了又张,可就是开不了口。
“是!”一旁的江夜风突然开口了,语气出奇地平静,“没错,我们说的那个人就是江亦杨!”
两个女人同时转头看向他。
他坦然地迎着林安悦地目光,“既然你这么想知道,我们无需要再隐瞒,反正你也都听到了,没错,那个人就是江亦杨,他只剩下一个月生命了。”
林安悦的身体忽然狠狠地抖了一下,夏芝芝连忙站起来扶住她。
她看着江夜风,声音悲哀如窗外的风,“你说的是真的?江亦杨只有一个月时间了?”
江夜风回答:“是的。我没必要拿他的生命开玩笑。”
“为什么?”
“原因很复杂,我一时也解释不清。”
“还有其它挽救的办法吗?”
“没有。”
“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,看着他,去死吗?”
“是的,别无他法。”
江夜风的声音平静得就像是在谈论天气,夏芝芝紧张得不行,紧抿着嘴唇,一个劲儿地朝他使眼色,他却恍然未觉。
林安悦忽然觉得呼吸困难,一只手紧紧地按在胸前,拼命地喘着气。
她像是被人扔到了冰天雪地之中,全身都是冰冷的,连同骨肉血液,全是冰凉一片。
良久,她缓缓问道:“他现在在哪里?”
江夜风说:“在我家。”
“所以,之前和他一起出现在你家的那个女人,这一切全部都是假的。”
“是,一切都是假的,他根本就没有其它女人,自始自终他心里爱的女人只有你。他之所以会那样做,我想现在,你应该可以想明白了。”
江夜风的语气平淡得没有一丝感情,一字一句却如千金重铁,每一个字都狠狠地砸在了她的心上。
她只觉得头突然轰地一声炸开,天崩地裂,整个世界在她面前变得晃动起来,她再也看不见了,也听不见了,就像一个人站在了空无一人的荒原之中,远处,一波又一波的洪水如猛兽般朝她涌了过来,她无处躲闪,更无路可逃,眼看就被洪水掩埋。
关键时刻,她竟然闭上了双眼,壮烈凄然地等待着命运的摧残。
她的身子颤抖得越来越厉害,眼看下一刻就要栽倒在地,忽然,一只手紧紧扶住了她,不断地呼唤着她:“悦悦,悦悦,你怎么了?你还好吧?悦悦。”
林安悦徐徐睁开了眼睛,目光渐渐聚合,终于,她看清楚了放大在眼前的那一张脸,夏芝芝正关切紧张地瞅着她。
她沉默了一瞬,挣脱掉夏芝芝的手,踉跄着转身,虚弱地说道:“我要去看他,我要去看他。”
“我陪你去。”夏芝芝说。
“不,我要一个人去。”
“悦悦......”
“我要一个人去。”
夏芝芝还想上前阻止,江夜风从后面拉住她,“让她一个人去吧,既然她都知道了,这些都是她迟早要面对的,我们谁也帮不了她。”
“可是~”她转过头不安地看着江夜风。
“让她去吧。芝芝,她其实比我们想象的要更加坚强。”江夜风目光紧盯着那个摇摇欲坠却坚定朝门外走去的背影,心中突然间涌现出一种难以名状的情感。
或许,这一切真的就是天意。
越想隐瞒越没办法藏得住。
不过,这样也好,江亦杨也不至于在最后时刻,走得太过孤单。
——
江亦杨左手提着满满一袋子日用品,右手提着沉甸甸的一袋水果,里面装着的是金黄金黄的桔子。
他从超市出来,穿过两条街,经过了三个路口,等了两个红绿灯,又走了五分钟的路程,到达了江夜风住的院子门前。
进院门的时候他犹豫了片刻,他一直都有随手关门的习惯,但刚刚过来的时候,院门却是半打开的,难道是他的记忆也开始消退或错乱了吗?
他不由在心中叹了口气,抬步继续朝屋里走去,刚经过了院里那棵月桂树,他忽然就顿住了脚步,目光一滞,右手的袋子砰地一声掉在了地上,金黄金黄的桔子瞬间滚得满地都是。
他却根本没有去管那些桔子,而是站在原地,定定地望向门前的那个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