钟姓男人听到张亭长这么说,神色间切换为浓浓的佩服,那神情就像是想要问清南清漓怎么就揍赢了徐大丫似的。
见状,南清漓心里郁郁,这和她身子瘦弱有关系吗?她根本就没动手好吗?
她可是个来自文明社会的文明人呐,遵纪守法不打架,只是就事论事评理而已。
“钟叔,这个嘛就是敌弱我则强,还有那个徐寡妇毕竟老了嘛,咱们还是说租铺子这个正事儿吧!”
南清漓轻描淡写地将重点放到了桌面上,钟姓男人这才整理了一下近乎失态的神色,又恢复了肃然的常规表情。
“南氏,你看着比我的儿媳妇还要小,所以我啥事也不瞒你,经营店铺不代表一定会日进斗金,而是有赚有赔,往往都是赚起赔不起。
我自己不经营这个面馆后,先后租给好几家,都是按季收租金,但却是一季换一家,最后又回到了我手里,冬季这一季就一直闲着。
小丫头,你听懂了吗?也就是说我这儿以前的租户都以赔钱收尾,只不过是赔多赔少的区别,最后那家租户赔的最惨,贴进去小两口的人工不算,连租金本儿都没有赚回去。”
南清漓轻然一笑,“钟叔,我晓得在屯子里种地看着安逸些,初春刨个坑埋个土豆块,上来了好生打理,秋天就可以收获五六个土豆,要是上不来的话,那就仅仅赔了个土豆块而已。
但是这仅仅是表面看上去如此,其实呢就算是丰收年,可等缴纳过税粮后,农户手里也剩不下多少余粮,一年到头日子过得紧巴巴的,娶个儿媳妇简直比牛上树还难。
不瞒你说,我有两个弟弟在读私塾,马上就要参加省府这轮考试,若考中了秀才,继续修学业少不了银钱,即使考不中,娶两个弟媳妇儿也少不了银钱。
还有挨着我小叔的那个男孩是我的小小叔,这两个小叔子娶媳妇还是少不了银钱,家里还有一个小姑子,给她一笔可观的嫁妆还是少不了银钱,若我再嫁也是如此,所以我只能经商赚钱。”
这一番话,听得张亭长目瞪口呆,这个小丫头要养活这么多生葫芦蛋,子啊,简直是一个比一个生嫩,又费心力又费钱,换做是他,他能……欲哭无泪。
而钟姓男人直愣愣地听完后,语气忿然,“你丈夫没了,你养活小叔子和小姑子是尽义务,可你两个弟弟怎么也是你养活啊?你爹娘怎么这样狠心?他们凭啥管生不管养?”
南清漓只能逢场作戏,应景地吸了吸鼻子,使劲儿挤眼泪却也没挤出来一滴,只好敛眉垂目,故作戚然状。
“不瞒钟叔,我爹疾病缠身却没有抓药钱,最终不堪生活压力而撞墙身亡,我娘悲痛之下失去理智,也这样跟着去了,所以我必须让两个弟弟活得好好的。”
吧嗒! 钟姓男人吧嗒落泪,清脆地落在了长条桌上,他失态地用手背抹泪,嘴里喃喃。
“真是个好孩子啊,只可惜这命太苦了,简直比黄连还苦三分哪!”
南清漓心里乐滋滋的,呵,这个钟叔好心软,好眼软啊,那么他会不会少要点租金呢?
有道是人心皆向善,会的,他都失态哭成这个样儿了,一定会的!
然而现实的骨感很快就硌得南清漓无比酸爽…… 钟姓男人情绪平复后,又回归一脸肃然的常规脸,
“南氏,一码归一码,我本人的确是很同情你的不幸遭遇,但是我这店的租金一个铜板儿也不能少。”
他没好意思说家里的妻子是个母夜叉转的胎,她那一对眼珠子就盯着这租金呢!
他就是想减租也是有心无力,再说了,他也仅仅是深表同情而已,他和妻子的心思一样,宁愿多要点租金贴补儿子,毕竟养老要靠儿子。
南清漓抿了口茶水,“钟叔,你能理解我的处境就足够了,你也不欠我一个铜板儿,我们就是应该在商言商。”
钟姓男人暗赞南清漓直率通透,“南氏,我这个店的租金一次性结清一年是二十两,一年有四季,这样算下来一季就是五两租金,如果按季付租金,那就是每季七两,你今天如数给了银子,明天就可以开门营业。”
南清漓也不是个傻的,这间铺子位于牌坊街东街,客流量是有保证的。
“钟叔,那我就先租一年,张亭长,你现在就写一式三份租赁协议,写好后,我马上就给银子!”
张亭长寻思着先看看南清漓的银子再写协议,但转念一想算了,他得给这个小丫头最基本的尊重。
再说了,如果他写好协议后,南清漓却拿不出来现银,那就意味着租不成了,不过也就是浪费点纸张墨汁的小事儿。
钟姓男人甚是艰难地消化着,南清漓愿意租一年的店铺,那就是二十两银子。
等他将这二十两银子拿回家后给了妻子,她肯定也很高兴,肯定会炒几个好菜,给他烫壶酒。
可是,重点是这个看着瘦的一把抓的小丫头片子真有这么多银子吗?
不得不说,钱真的是个好东西,十之**的人都会见钱眼开而想得到更多,这不,钟姓男人也是如此。
理智上,他虽然不太相信瘦巴巴的南清漓能拿出来二十两银子,但是,他内心中有一个声音却压也压不住。
“老钟啊老钟,这个小丫头就是个小富婆,机不可失,失不再来!”
所以就在这一瞬间,钟姓男人有了新的决定……
他眼见张亭长取出随身带着的笔墨纸砚,已经研好了墨,准备执笔书写,他慌忙急急开腔,“老张,等一下!”
张亭长放下了羊毫,甚为不悦,“你一个大老爷们磨叽不磨叽,赶紧的,你想说啥就一次性说完!”
钟姓男人被张亭长冲撞的语气弄得面子上有点挂不住,他不用刻意去看,也试得吴四顺几人都齐刷刷地盯着他。
而这几人的朴素衣着不容无视,他寻思着农户们为了攒点钱的确就是省吃俭用,那他就探探南清漓的钱袋子到底是鼓的还是瘪的。
如果南清漓的钱袋子鼓得够到了他的底线,那么他不妨就做个彻底了断解脱。
“南氏,这间铺子我不想再租给谁了,你看我也一把岁数了,我想直接卖掉它,然后和我家老婆子去县城哄小孙子,帮儿子看铺子!”
说着,他用手指在桌面上虚写了一个数字,然后等着南清漓的反应。
眼见钟姓男人写出来的这个数字虽然比自己预估的少了五两银子,但是张亭长依旧觉得他想多了。
一个农户小寡妇如南清漓还养着好几个生葫芦蛋,子,她能租得起这间铺子就很了不得了。
现场只有钟姓男人知道这一瞬间他的心跳加速,娘的,他少年娶妻的洞房夜也没有这样心跳过,儿媳妇生出来个大胖孙子,他也镇定得很,现在咋就这样期待而激动?
毋庸置疑,他就是太期待,太激动了!
如果南清漓买下了他这间铺子,那他就可以这辈子再也不看那个徐寡妇恶婆娘了,连一眼也不用看她了,忒激动了。
几乎是不假思索,南清漓就从容表态,“钟叔,就依你要的这个价,你这间铺子我买了!张亭长,那就麻烦你写一式三份的买卖协议!”
由于事先打探过店铺的行情,南清漓了然按照这个价买进铺子,她马上就赚到手近十两银子,是的,穷人如她比张亭长还要深谙行情。
张亭长马上执笔书写,一时间,钟姓男人脸上的表情可真丰富,激动,惊喜,不安,犹豫等等应有尽有。
最终他低声提议,“老张,咱们进后面再详谈一下!”
说着,他已经讪笑着捧起了砚台,张亭长探询地望向了南清漓,她笑着点头。
看着几人就要起身进后面,还是见多识广如吴四顺嘴甜会来事,他语气亲热,“钟叔,那我打开店门帮你卖茶水!”
钟姓男人朝他摆摆手,苦笑,“小兄弟,算了吧,你就坐那儿好好喝茶歇着吧!”
南清漓为之纳闷,这茶水的卖价公道得很,怎么会没有客人呢?
毫无疑问,等待的时光是枯燥而难熬的,渐渐,吴四顺,文春生和小鹏几个人都无心喝茶水,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……
“春生哥,我看这买卖够呛,钟叔像是要坐地起价!”
“小鹏,我也是这么想的,唉,镇上的商户个个都是人精!”
“春生,小鹏,谁让我们都是泥腿子的命,有道是一铺养三代,钟叔要是不舍得出卖而故意涨价,我们又凑不够银子也不能把他怎样。” ……
如是如是,三人是各种的担心,忐忑不安,恨不得潜到后面听听动静。
约莫一刻钟后,南清漓几人说笑着缓步而出。 直到这时,南清漓才终于松了一口气,因为钟姓男人不是个拖泥带水的主儿,这笔买卖就按照他的要价搞成了。
而且,他高兴之余,还要将店铺里的桌凳等相关用度免费送给南清漓。
但南清漓不想欠这个人情就委婉拒绝,和张亭长商量后多给了五百文钱算是买下了这些用度,就是旧了点,但是比置办新的省钱,再用个几年也没大毛病。
张亭长此刻依旧是心情澎湃如潮水,满脑子里依旧是南清漓拿出来的那一锭锭白花花的银子。
一出手就拿出了一大笔现银,而南清漓这个小丫头却连眼皮子都不眨一下,真的是女中豪杰啊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