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用过午饭,时间已经不早了了,都任又在堡中转了一圈,看兵舍,巡民情,叮嘱尤振武不可懈怠屯田,即便现在不是农忙, 也要早做准备,以备来年。
而起身返回榆林之前,他又和尤振武悄悄说话。
“自生火铳的急报,我和王大人联名,已经六百里加急,送往西安了。”
“孙制台见了,一定会大喜。”
“贤侄重用之日不远。”
“明日你就启程, 带着自生火铳,前往西安,一来有机会赶在孙制台出征之前,面见于他,献上自生火铳;第二也是完成你的终身大事!”
“这是你两个爷爷、你大和你娘、也是本官的心愿。”
“国事要紧,但家事亦不可误啊。”
“速去速回,长乐堡之事,本官会为你盯着!”
……
都任去了。
王家禄刘廷杰跟在他左右,一干老将浩浩荡荡的。
尤世威尤定宇带着尤振武和堡中文武,送都任老大人出堡返回。
夕阳落日之下,都任一行人越走越远,尤振武站在道边,久久凝望,对于都任老大人的爱护,他心中感激,而都任老大人临行前的叮嘱,也更加坚定了他去往西安之心。
---虽然时间紧迫,练兵要紧, 自生火铳的制造,也不容耽搁, 但如果能见一面孙传庭,当面献策,或许形势能有所改观。
……
夜晚。
榆林。
刘廷杰回到自己的住家。
刚回到堂中,还没有来得及解下甲胄,一个二十多岁、相貌清秀的文士忽然从后堂转了出来,问道:“哥,怎么样?那个尤振武,是否真如传说的那样?”
却是廷杰之弟廷夔。
刘廷杰解了甲胄,在椅子里面坐了,咕咚咕咚的喝了一大碗茶,这才说道:“你怎么还没有回绥德?”
刘廷夔笑:“你这是要撵我走吗?老爷子准我的可是两天,今夜子时,方才到时间。”
刘廷杰摇头,他军中威严,但在弟弟面前,却也是没有办法。
“哥,你还没有回答我呢?”刘廷夔道。
刘廷杰放下茶碗:“却有过人之处。”
刘廷夔笑:“能被哥哥你称为过人,尤振武之能, 想必不小。听说自生火铳真的造出了,击发点火, 没一点的耽搁?”
刘廷杰点头:“是。”
刘廷夔眼睛亮了,在椅子里面坐了,问:“哥,他是怎么做到的呢?自生火铳,京师和西安都没有做到呢。尤振武年纪轻轻,怎么有这么大的能耐?莫不是他找到了什么能工巧匠?”
“对了,你一向喜欢看杂书,坤舆格致和火攻契要你可听过?”刘廷杰问。
“听过。”刘廷夔点头:“坤舆格致是由西夷传教士汤若望带来,和李天经共同翻译,献给今上,火攻契要则是汤若望述,焦勖撰写,哥,这两本书在市面上极少,你问这个干什么?”
“不是我问,而是尤千户今日提到了这两本书……”
于是,刘廷杰将今日长乐堡的所见所闻,简单讲述。
刘廷夔越听越奇,最后说道:“坤舆格致说的是采矿冶炼,火攻契要说的是火器制作,这并没有错,不过这两本书可没有坩埚制作和烟囱之法,更没有提到自生火铳,尤振武是如何悟出的?这太奇了,尤振武真是奇人也。”
“人外有人,天外有天,少年亦不可轻视啊。”
刘廷杰亦轻叹,忽然又沉下脸:“今日你虽然不回绥德,但也不可耽误功课,即刻回后堂读书,明年秋试,说什么你也得中一个举人。不然不但老爷子,就是我也不能饶你!”
刘廷夔只能起身离开,回到后堂,在灯下读书,忽然书本一扔,叹道:“八股八股,我志不在此啊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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站起身来,踱了两步,目光看向窗外:“尤振武倒真是一个奇人,有机会一定要拜访……”
……
第二日早上,刘廷夔离开榆林,返回绥德,他刘家是绥德世家,父亲刘彝鼎
更是绥德当地的大儒,此次刘廷夔到榆林,一来是看望哥哥,二来是散心,在榆林短短两日,他听到了很多关于尤家少千户尤振武的事情,尤其是昨晚临行之前,又听到尤振武作出了自生火铳,哥哥讲述的长乐堡的情况,也让他十分惊奇和神往,若非是老爹在家中追的急,他一定会在榆林多留两日,然后去长乐堡一探究竟。
现在没有办法去长乐堡,他只能带着书童,落寞的返家。
一路,他还是忍不住想到尤振武,想到坤舆格致和火攻契要,只恨随身没有携带,否则他一定会拿出来翻阅,看尤振武究竟是如何领悟出?
榆林距离绥德一百里,一路多是平坦,若是骑马快行,一日可到,偏偏刘廷夔骑的是青骡,速度较慢,加上他本人并不是急于回家,因此一路慢慢悠悠,中午时分,他在道边的一间大车店歇脚,并简单用午饭。
其时已经是七月中下旬,距离九月的大互市已经不到两月,陕西客商正往榆林红山堡而来,道路上车马行人不断,道边的大车店是众人的歇脚的地方,几张桌子都坐满了人,小二忙的停不住脚,刘廷夔坐在角落里,默默用饭喝茶,耳朵却是竖起来,听客商们的谈论。
耳朵里听见,除了红山堡的贸易,客商们另一个谈论的焦点就是河南的战事,说孙传庭孙制台带十万秦兵即将出潼关,又说哪里哪里,因为强征军粮,官民冲突……
对于时事,刘廷夔是十分关心的,听到忧虑处,忍不住轻轻叹息。
“哒哒哒哒~~”
忽然马蹄声急促,一行车马在道路上出现,最后在大车店的前面停了下来,看样子,也是要在这里歇脚。
但和商客、普通行人不同,这一行人全部都是骑士,一共十几人,后面还跟着一辆马车,皆箭衣劲装,挎着腰刀,簇拥着中间的三个人,为首那人宽袍大袖,方帽长须,四十岁不到,长的颇为儒雅,像是一个文士,跟在他身边的两个年轻人却都穿着武人常服,腰悬宝剑,英挺俊朗。
再仔细一看,发现马车上有“尤”字标准,凝神一听,也是榆林口音,刘廷夔不禁心中一动,莫非……
来了大队客人,店中小二急忙出来迎接,而一些原本坐在桌边的客商则急忙闪躲,因为即便是傻子也能看出,忽然来到的这队骑士,不是便装的武将,就是世袭的将门,他们这些商人可不敢惹,万一让座慢了,说不定会受到责难。
不过这队骑士并没有进入店中,他们在店前下马,马车也停住了,两个骑士在道边的树荫下铺开毯子,那文士和两个年轻人盘腿坐了,取出食物,一边吃一边聊,剩下的几个骑士守在马车边,目光警惕,就好像马车里拉载了什么重要财物。
这中间,一个骑士进到店中,讨买了两壶茶水,提着来到树下,为文士和两个年轻人斟上。
刘廷夔侧耳静听,隐隐听到“少千户”两字。
于是刘廷夔再无怀疑,心知来的果然就是榆林尤家。
想到此,刘廷夔起身整理衣冠,大步走上前去。
两个骑士拦住了他,眼神警惕:“干什么的?”
听到声音,文士和两个年轻人都抬头向他看来。
刘廷夔拱手:“敢问,可是榆林尤家尤二公子和尤少千户?”
一个年轻人站了起来,抱拳,声音平和的回道:“正是,不知您是?”
“在下刘廷夔,绥德人士。”刘廷夔道。
那年轻人眼睛一亮:“莫非是刘参戎之弟?”
“是我。”刘廷夔回。
“失敬~~”年轻人脸色肃然,抱拳向他深深一辑:“在下榆林中卫所尤振武。”
见尤振武如此客气,刘廷夔急忙道:“不敢,草民一介,何敢受千户如此大礼?”
年轻人却依然长辑,然后才起身。
---在刘廷夔看来,尤少千户是客气,但他却不知道,在眼前这个年轻人的心中,对他是充满了真真切切的敬意,绝没有半点的客气和虚假,就像是他不知道在真实的历史上,他哥哥会死守榆林,而他本人在听闻消息、知道大厦倾覆,事情不可为之后,亦自缢死节一样。
此时,那个文士亦站起,微笑拱手。
正是尤见田。
另一个脸上始终带笑的年轻人自然就是翟去病了。
刘廷杰就任榆林管屯参将的时间并不长,作为刘廷杰的弟弟,刘廷夔虽然已经数次往来绥德榆林之间,但和榆林将门没有往来,因此,尤见田并不认识他,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,所以当听见侄儿一下就认出刘廷夔之时,他心中还有些惊讶。
尤见田请刘廷夔坐下,刘廷夔不客气,也在毯子上盘腿坐了,相互自我介绍之后,他直奔主题,就自生火铳,坤舆格致和火攻契要的问题,向尤振武讨教。
对这些问题,尤振武平常和二叔多有讨论,早就想好了一套应对,不止是应对刘廷夔,也要应对未来更多人的询问,其中就包括可能的三边总督孙传庭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