07

　　客栈后厨，一袭红色身影在厨房内正忙得起劲。

洗菜，切菜，和面，腌肉。

不一会儿，厨房内油烟四起，呛到了门口守着的人。

麒麟现在只有一个任务，那便是时时刻刻守护晓风姑娘。

晓风今日一时兴起，非要到后厨秀一手，美其名曰，为答谢夏琰他们当日从寺庙救下她。

但麒麟知道，主子和林木也知道，晓风亲自下厨，是为了消减她心上人，也就是那位南国王爷的怒气！

他眼前忽然飘过一阵从厨房内冒出来的浓烟，心一紧，忙冲进屋内查探晓风的情况。

一踏进门槛，就见晓风一脸镇定地翻手炒菜，似是忙得抽不开身，都没空看他一眼。

他见晓风无碍，便不好打扰她，转身退了出去。

只是，这一次，他望着头顶持续盘桓的浓烟，决定还是离厨房远些，便飞身一掠，站上了屋檐。

于是，厨房对面的房顶上，一个人纹丝不动地站着，视线紧紧盯着厨房里面。

而一股接着一股的浓烟，不断从里面飘出来，有一些还随风飘到那人身上。

屋里的晓风松了口气，麒麟方才进来的时候，她都紧张死了，生怕露出一丁点端倪，让他看出来她是新手。

其实，她压根没下过厨房，没煮过米，没炒过菜。

方才的镇定，都是装出来的。

然而，俗话说得好，没吃过猪肉，还没见过猪跑了？

再怎么样，她看别人做饭做菜也看了十几年了。

做顿饭，对她来说，应该是小菜一碟？

她将锅中还在炸的鸡柳一一翻了个面，看这色泽，炸得刚刚好，她十分满意。

二楼靠走廊的一张桌子边，围坐了五个人，面面相觑。

“你们怎么还不动筷，是不给我面子吗？”

晓风见四人大眼瞪小眼，你看我我看他他看他，就是不行动。

“侄儿辈份小，长辈还未动筷，侄儿怎敢造次。”夏琰一副看好戏的样子，看向紫羽。

“阿琰还在长身体，做叔叔的，自然是学孔融让梨，让小辈先吃。”紫羽轻松将皮球踢回去。

夏琰：“...“孔融让梨是这么用的？

阿婶肚子里没几两墨水。

羽叔也没有？

果然，近墨者黑。

不过，“说你呢，阿木。”

夏琰胳膊肘碰了碰坐在他旁边的林木。

“嗯？林木为什么跟你是一个辈份的？”晓风忽然好奇。

“阿婶，我跟阿琰年纪相仿，他唤你阿婶，那我便也唤你阿婶。”林木麻溜地应答，不忘将最后一个幸存者也拉下水，“麒麟，如此一来，在场的人中，便是你最小。你先请。”

麒麟：”...“其实，在座的所有人，严格来说...都是一个辈分的！

辈分不同的，是摄政王啊！

想起在后厨见到的一幕，麒麟颤颤巍巍拿起筷子，手抖得跟什么似的。

晓风瞬间怒了，一掌拍向桌子，怒气冲冲，“喂，我辛辛苦苦忙活了几个时辰才弄了这一桌子菜，你们一个个苦大仇深的样子，做给谁看？你们讲点道理好不好，这是我第一次下厨，好不好吃你们总得先尝试一下。大不了，实在难以下咽，你们就不吃了总行吧。”

见她发了脾气，众人连忙拿起筷子，一人夹了口菜，生怕动作稍微迟钝些，便又惹恼她。

“怎么样？”嘴上说着无所谓，但晓风还是紧张地期待着。

紫羽只有简单的两个字，“好吃。”

林木紧接着一句，语气轻松，“但是下次不许做了哟。”

晓风蹙眉，待要问他何意。

夏琰急急接话，“阿婶太辛苦了，忙活几个时辰，一定很累。我们不想阿婶太过劳累。”

晓风狐疑地看了夏琰一眼，转过头去看还在咀嚼的麒麟。

麒麟正费劲嚼一块坚硬的牛腩，感受到从四面八方而来的视线，匆匆咽下口中的肉，干脆不嚼直接吞。

他扫过众人，喉结滚动，给了个意味不明的评价，“回味无穷。”

晓风乐了，“没想到你们对我做的菜评价这么高，倒是超出我的预期了诶。开心。”

她忽然转向紫羽，不确定地问他，“真的好吃？”

紫羽见她捏起小拳头，在胸前兴奋地挥动着，看出来是真的开心。

他便不忍破坏她此时的好心情，笑着回她，“真的。”

“若不是你反复肯定，我都怀疑你们是不是合起来诓我。”晓风凑上前，捏住紫羽的耳朵，左右拽了拽。

“阿婶不必自谦，阿婶自己也尝尝就知道了。”林木递给她一双干净的筷子。

晓风放过紫羽的耳朵，摆摆手，“不用了，我尝过，不合我自己的胃口。”

她忽然激动，笑得极为开心，“但没想到，竟然合你们的胃口。”

夏琰嘴里咸得他脑袋犯晕，忍不住伸手去够茶杯，“阿婶，楼下好像又在八卦什么事情，阿婶不妨去打听打听？“

以往夏琰并不怎么喜欢晓风去人多混杂的地方凑热闹，但眼下，还是保命要紧。

他再吃下去，恐怕命不久矣。

其他人目光炯炯，眼神隐隐期待，又不敢表现得太明显。

晓风探出脑袋，往楼下张望了一下，“诶，好像是诶。”

她搓搓小手，兴致勃勃，转身便往楼梯间小跑着离开，“等着，我去前方给你们打探敌情。”

等她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，众人瞬间放松下来，喝水的喝水，抠喉咙的抠喉咙。

“羽叔也觉得咸？”

夏琰见紫羽也去够水杯，随口问了句。

紫羽喝了口水，解了嘴里的苦味，才解释，“这盘鸡蛋，不知为何，一股糊味。“

麒麟闻言，拿起筷子，将夏琰方才夹过的那盘蔬菜从盘底往上一翻。

“诺，晓风姑娘炒这盘青菜的时候，把锅烧糊了，底下的菜是黑的。姑娘为了掩盖，将没烧糊的放在上面。”

众人一看，果然，底下翻上来的菜叶子，黑得瞅不出原来的颜色。

麒麟淡定地接着往下说，“炒完这盘青菜，姑娘懒得洗锅，直接又炒了那盘鸡蛋。”

“原是如此。”夏琰心思一转，乐得不行，“羽叔日后口福不浅。”

紫羽舌根的苦味还有些淡淡的余韵，听夏琰这么一说，又去端水杯。

“阿琰，你有没有杀虫的药？”林木忽然插了一句。

“嗯？”夏琰回头，方才林木就一直在抠喉咙，不知道他吃到的是什么。

“阿婶炸的这盘鸡肉，表皮酥脆，里面却是生的。”林木一脸苦相，“完了阿琰，我吃了生肉，肚里会不会长虫？”

紫羽当下便决定，以后千万不能让晓风再进厨房。

这时候，客栈的小二来到紫羽面前，俯身在他耳边低语了一句。

紫羽听后，一挥手，小二便又退了下去。

“是县令。”

“他是来替莫离求情？”夏琰正了神色，“羽叔觉得，我们之中，谁出面比较好？”

紫羽没有正面回答他，一双眼，却是直直瞧着疯狂喝水的林木。

“我？”林木喝水的动作一顿，指着自己，“我以什么身份出面？你们都跟晓风姑娘沾亲带故的，我一个非亲非故的，不好吧？”

“就是因为你无名无份，才更适合。”夏琰一双眼，闪着桃花，他眼角笑意盈盈，颠倒众生。

紫羽是南国的王爷，最不方便出面的便是他。

夏琰是北国人，但他是皇帝，若是出面，必定会引起轩然大波，到时候他们一行人的行踪就瞒不住了。

麒麟作为夏琰的贴身侍从，自然也不能出面。

那么唯一所剩的，便是林木。

林木被夏琰的美色所惑，他艰难地吞咽着口水，“好吧，我上就我上。”

楼下众人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八卦，晓风戴着面纱，混迹在人群中。

“姑娘，又是你啊？”人群中，很快有人认出了晓风。

“嘿嘿，是啊。你也在啊？”

晓风随意应付着，她其实脸盲得很，并不记得这个跟她打招呼的人。

“姑娘真有闲情逸致，想必是隔三差五便到这里来吧？”那人跟晓风唠起嗑来。

“彼此彼此，你不也是吗？”

晓风答得模凌两可，她并不想与陌生人有太多的交谈。

双眼往楼上瞄了瞄，这一次，她可不敢轻易再跟陌生人有过多的牵扯了。

“姑娘，你别理他，他是诓姑娘呢。我们几个，都是这儿的常客了，哪副面孔生，哪副面孔熟，我们心里倍儿清。他这小子是看姑娘眼生，长得又美，便想着法子套近乎。”

另一个人看出来晓风对生人多有防备，便热心地挺身解围。

“姑娘莫怪，我们莫县百姓生活平稳安逸，闲来无事便喜欢唠嗑，嘴虽然碎了些，但是没什么坏心眼的。”一个大娘从后面挤上前，给晓风抓了把瓜子，“来来来，我们边嗑边唠。”

“听你的意思，这次的事儿还不小？”

“可不是嘛，这次的事儿，是关于咱们莫县的这位县令，算是轰动我们整个莫县。”

“县令？县令能有什么事儿？他在咋莫县可是一位难得的好官！”

“县令是好官不错，但是他那个侄儿，可不是什么好东西！”

“他侄儿？那畜生做的事情，莫不是被别人揭穿了？”

“诶，这位兄台，听你的意思，莫非对县令侄儿所做之事，早有耳闻？”

“我来说吧，县令那侄儿，名为莫离，自小没有父亲，跟着他娘姓。县令不知什么原因，到老都未娶妻，膝下无儿无女，便将这莫离当作亲生儿子般养着。但县令平日里公务繁忙，一心扑在咱们这些百姓身上，对他那侄儿疏于管教，而他家里那位妹妹，又是个慈母。长此以往，宠得那莫离是无法无天，经常背着家里，去勾搭一些尚有姿色的小姑娘，整日私会，荒淫无度。”

“如此说来，县令那侄儿，做出这些荒唐事情，应该有很长一段时日了。为何没人状告到县令面前？”

“这个我知道，我隔壁一户邻居的女儿，也被莫离那畜生骗了身心。事发后，爹娘气不过，便要去府衙找县令讨说法，奈何那女儿不知被灌了什么**汤，一口咬定是自己心甘情愿，还拿自己的性命威胁爹娘，死活不让爹娘往外说。”

“那，这么多被骗的姑娘，总有一两个是被迫的吧？就没有敢当众揭发那畜生罪行的？”

“你是男子，当然不懂了。身为女子，最重要的便是名节，若揭发了那畜生，岂不是承认了自己未嫁便已**？不论是不是被迫，失了名节，往后谁还愿意将此女子娶回家？”

“唉，说出去便是毁了女子的一生，不说出去，让那畜生继续逍遥法外，毁了更多无辜女子。”

“世间安得两全法。所幸，还是被别人揭发了。”

“诶，县令一生为官清廉，为人正直，家里却出了这么一个老鼠屎，真是天道不公！”

众人很快投身新一轮的八卦，热衷吃瓜，将中间的小插曲遗忘在脑后。

莫县县令戴着毡帽，身着便装，经过一楼大堂的时候，出现在眼前的，便是众人兴致勃勃议论自己的景象。

他忍不住停下脚步听了一会儿，期间身形一滞，似乎听到了令他难堪的话。

脚下一动，他很快便离开大堂，往二楼去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