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男子递上了名片后,看周围的读者很不友好地向自己起哄,便没有多说话,就低着头,悻悻地走了。 陈小溪接着名片,还没有来得及看,便被读者递上来的书挡在了眼前。她只好将名片装在自己粉红色羽绒服的左口袋中,继续给大家签名。
这最后一次签售终于结束了。当陈无遇夫妇和女儿一起回到家中时,才从女儿的手中接过那张名片,仔细一看,竟然是甄观。他们这才有些后悔,不该在现场那样冷落,让甄观没有面子。一句送别的话也没有说,就让人家尴尬地走了。
这甄观,就是陈小溪刚刚出版小说时,第一个将自己的读后感发表在长安晚报文艺版上的长安第一才子。没有他的那篇读后感,也不会有后来的那篇新闻报道,更不会有后来风起云涌的评论和上千家网站的转载。当然,也不能说一定不会有,至少陈小溪的热度不会来的那么快。如果没有那么快的热度,想说获得全国长篇小说优秀作品奖,几乎是不可能的。进一步说,没有这个奖,东方出版公司聪明绝顶的老板贾一刀也不会在再版时和陈小溪签署20%的分成合同。当然,没有出版公司的推动,小说出版以来持续的热销也未必能够维持多长时间,那箱整整一百万的稿费分成也不会轻易地交到陈无遇夫妇手中。此刻,陈无遇的确有些后悔,感觉不是甄观没有礼貌,而是自己一家太失礼了。他们很对不起这个真正的恩人。
电话是陈无遇打的。他在接通了甄观的电话后,第一句话就是:“甄先生,我是陈小溪的父亲陈无遇。现场,孩子没有来得及看名片,不知道是您,实在抱歉,实在抱歉。”
甄观知道陈小溪的家人会给自己来电话,但没有想到对方这么客气。他连忙说:“是我唐突了,再次请您和小溪谅解。”
双方就这样在电真诚地说了几句,便约好由陈无遇做东,晚上在凤凰四路的顺丰大酒店一起聚聚。陈无遇订了包间,将预定短信发给甄观后,便和妻女一起去了趟凤凰城西区的韩瑾娘家。当初,他们决定在凤凰城东区购买这套三居室,也是因为韩瑾娘家先在西区购买了一套三居室。韩瑾为了距离父母近些,便于让父母带孩子,才和陈无遇随口说了一句。韩瑾说了自己也想在这里买房的想法后,陈无遇想起凤凰地产的总经理韩飘然曾经是他的一个管理咨询客户,有点交情,便随手打了个电话。电话通了,得知韩总此时已是董事长,虽然多年没有联系,还对自己有些印象。韩总非常客气地叫了声“陈老师”,只说了三两句,便将凤凰城项目部销售总监的电话发给了他。随后,他们用最低的价格,买了一套户型和楼层都最好的房子。韩瑾的父母一个月前交定金时,也找了熟人,但价格还是比陈无遇的每平方米高了三四百元。这就是熟人社会,关系是可以用非常具体的价格衡量的。
陈无遇一家在韩瑾娘家呆了两三个小时。期间,韩瑾又接个电话,是好朋友薛文静打来的,问晚上要不要一起聚聚?陈无遇也听见了电话里的声音,和薛文静也很熟悉,便让韩瑾邀请着,一起出席今天的晚宴,至少有个能喝酒的同伴。况且,薛文静和韩瑾一样,也是个美女。只是韩瑾淳朴直爽,薛文静白皙文雅。话毕,两人便计划着去顺丰大酒店。长安人请客,无论客人喝不喝酒,一般主人都要准备两瓶。陈无遇邀请甄观时,也提出让他把自己的家人或朋友带上,甄观应了声,只说最多两三个人。
甄观是在陈无遇和家人点了八个凉菜,六个热菜,凉菜都已经上桌,将凤凰酒给每个分酒器都倒了八分之后,才匆匆到场的。和他同来的,还有长安日报要闻部的女记者龙小马。甄观和陈无遇握了握手,随即说道:“陈先生,看我把谁给您请来了。”
说着,扭头看了看龙小马。龙小马客气的朝陈无遇点了点头,似乎没有想和陈无遇握手,但看陈无遇已经将手伸了出来,便轻轻地握着了他的手。陈无遇在握手的档口,淡淡地笑着说:“小马,很久不见。原来,你们也是好朋友?”
还没有等龙小马开口,甄观便搭话道:“长安城的文化圈,都知道龙老师和您熟。我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,才请动龙老师,给我壮胆的。毕竟,上午实在是有些唐突了,还担心今晚见面尴尬。”
陈无遇放开了龙小马的手,又轻轻地扶着甄观的右臂,边引导甄观入座,边客气地说:“两位老师,请先上座,我们坐下慢慢聊。”
说着,将甄观让在中间的主位。甄观不坐主位,又将陈无遇硬推了上去。其实,按照常规,主位应该是请客的主人来坐。但很多时候,也是由场上级别最高的首长、年龄最长的长者、或是被请来的最尊贵的客人来坐。陈无遇在见面的瞬间,觉得自己的年龄可能比甄观大些,便顺着甄观的意思,就先让甄观在自己的左手坐定,又让龙小马在自己的右手坐定,自己才坐在中间的主位落座。
陈无遇提了第一杯酒表示敬意之后,向甄观和龙小马分别介绍了自己的家人。甄观也向大家介绍了龙小马和自己。坐在龙小马身边的韩瑾,拉着龙小马的手,有些激动地说:“龙老师,感谢您和甄老师对小溪的鼓励。一直想请您吃个饭,可怎么也请不出来。今天多亏甄老师有心,才有幸见面。”
龙小马此刻还有些拘谨,只是客气地说:实在是工作太忙。嫂子的心意,一直都记着。今天,就是来道歉的。
说着,脱开韩瑾的手,又主动握了握韩瑾右手边的陈小溪的手:“我们的小作家,要好好加油奥!”
陈小溪笑着对龙小马说:“龙老师,我一会要问你一个大事。”
龙小马看着陈小溪,不解地问:“什么大事?”
陈小溪悄悄地说:“这是个秘密。”
说着,陈小溪将食指放在小口中间,轻轻地吹了下,示意要悄悄说。龙小马看后,也没有再追问。只见韩瑾有些生气,便让隔着陈小溪的薛文静和小溪换了个位子,坐在了自己身边。小溪倒也无所谓,反正她就是来玩的。薛文静也在韩瑾的介绍后,和龙小马握了握手。在两人握手的时候,彼此竟都发现,对方和自己用着同一款香水:淡淡的,一种深谷幽兰的味道。
话一说开,大家一下子都很亲近了,便再喝了好多杯。眼看着,一瓶白酒很快喝完了。第二瓶酒打开的时候,甄观才说,他其实写那篇读后感时,也没有想到会对小溪有这么大影响。当时,文艺版刊登了之后,长安日报社的总编东方晓亲自给他打了个电话。这位总编也是个文化人,对长篇小说情有独钟。电话中,总编让甄观和刚来日报要闻部上班的龙小马一起去采访,写一篇报道小溪创作过程的新闻稿,主题就是“小作家的大作品”。可惜甄观当时家里有事,没能同去,也就错过了和陈无遇父女见面的机会。虽然后来文化圈中的几个朋友都和甄观聊起过小溪的小说,但他始终只是从作品本身谈自己的观点,并没有任何私人情分,所以也比较客观。
酒后说话,都比较爽朗。有些微醉的陈无遇,此刻才知道,甄观1988年生人,这年也就三十三岁,和龙小马同龄。而与自己相比,却整整小了一轮。甄观在这个年龄,竟已出版了一本评论集和几部专著。虽说在报社没有龙小马的地位显著,但在文化人聚集的长安城,早已名满古都。只是,行迹放浪,尚未成家。刚才入座时,陈无遇看甄观刻意将龙小马请到主座的右手,两人没有紧挨着坐,似乎是出于礼节,其实应该是说明他们不是男女朋友这一层关系。而龙小马对甄观也似乎没有太多关心,反倒和紧挨着的韩瑾文静聊得起劲。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,如今这三个美女在一起,肯定是一台大戏了。
酒足饭饱,主客分别,正要各自回家。陈无遇礼节性的和龙小马握手时,手机响了。他似乎是喝多了,在朦胧地看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的21时03分14秒,想起今天是2020年11月6日时,还没有放开龙小马的手。这时,甄观已经上了一辆出租车;薛文静一边和韩瑾说着话,一边瞟了一眼被甄观称为“草原天马”的龙小马,看见此刻陈无遇还没有松开她的手;韩瑾一边拉着已经瞌睡的陈小溪,一边和薛文静说起女儿小说中那个叫邢玉珍、其实应该叫邢腊娃的婆婆。
陈无遇小声说了句:“生日快乐!”
龙小马笑着说:“不知天上宫阙,今夕是何年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