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郊野与秋影

更新时间:2021-03-28 09:27:35

  一
从深秋的玉米林中忽然窜出一只黄鼬来,它像一条出水的鱼一样又迅急折了回去,钻入玉米林旁边的黄豆林中,仿佛化成一穗硕大的豆荚,任黄豆林的风怎么吹,它像入沙的水不露声色地消失了,任我如何屏息静立,再也看不见它的踪影。那是深秋时节让人最难忘的一截颜色,那种颜色略近于我面前的郊野。

天太旱了,天空像落满尘土的灰罐一样有点老旧,村边的几棵椒树下,多年来一直雷打不动地要在这个季节生长出一丛丛油嫩的野菇,今年好像一点儿生菌的形势都没有,我来去走,经常留意那地方,只有旱蜘蛛在那里悠闲地结网。因为在树枝间随形布置,搭结出来的网一点都不平整,七歪八拧的,但结这种网确实需要高超的技巧,估计蜘蛛也在等一场湿润的雨。

一群麻雀在地上找食吃,它们飞去又飞回,田野总会有招待它们的方式。我忽然看见一只小麻雀跌跌撞撞站立不稳的样子,猜想着它可能是误食了喷有农药的菜或庄稼。街上开了多家卖农药的“庄稼医院”,就是没有一家为鸟治病的“鹰鸦医院”。倒是有卖孔雀翎毛的花衣吹笛人在街上经常吹着葫芦笙在过市。小麻雀没经验,那些太鲜嫩的菜色是不可靠的,这一点要跟老麻雀学。

哈哈,这玉米林边乞丐一样的稻草人,它的滑稽虽有些破败玉米的样子,但还是用自己特有的威武替人吓唬着那些胆小的贼和胆小的贼鸟,尽职尽责地劳作。能够潜入玉米林的贼前世或许都是稻草人变的,他们熟悉每一块地,甚至每一株玉米。稻草人在玉米地边演它一个人的空城计,它只能警示而不能擒拿,也管不了玉米的早夭与晚成。玉米是靠地生长,而地又是靠天活命,天太旱,地失去灵气,这个稻草人也没有办法。

夜色中,收割过的胡麻地里能听得见草丛中秋虫活蹦乱跳的响声,甚至能听见它们抢夺遗散在地上的胡麻壳儿的声音。土蚂蚱不时带着有点恐怖的声音在空中划飞,土蚂蚱是秋虫中的拖拉机,响声大,动作慢,着饰也土旧。无论多么嘈杂,蟋蟀的叫声总是让人心悦,它的声音干净、清亮而悠远。众草出穗时,它们的身板抹了一层桐油一样的清亮。我听了一阵,从近到远,又由远及近,夜晚在它们的叫声中慢慢低下来……

松球从翠绿慢慢变成栗色,最后又变成老旧客栈的样子,这时节,当它的鳞片一瓣瓣张开时,里面的松籽也就成熟了。那椭圆形的松籽比光滑的黄豆要耐看得多。它皮壳坚硬,咬开带有一种淡淡的松香。陇东南一带松林茂密,集市上多有卖炒松籽的。深秋之季的松树下散着不少松籽的碎壳,都是松鼠嗑下来的。也有灵惠的野鸟将松籽埋在土里准备过冬,忘记了是在哪一个坡场的羊胡子草下,来年又长出新的幼苗来。

秋野中,除了野菊就数地垄边塄干上枸杞的颜色最惹人喜爱了,人够不着的地方枸杞树从上面绿绿地垂挂下来,上面结了不少红艳欲滴的果实。药铺里枸杞很兴时,村里人倒没当回事,偶然有拿着空罐头瓶采摘的,多半是已退休且有乡下履历的老大爷老太太。
过中秋烤饼的人,在饼中间贴一颗枸杞,白中衬红,入眼,饼也新香。我在一家人旧堂屋里见到一幅清隶风格的楹联,写的是:桥畔秋荷老;堂前野枸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