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2

　　又过了三日，龙起来到了河丰村外。

看着同河边上的那袅袅炊烟，应该是到了中午饭的时辰了。

一条同河从村外流淌过，远一些是不大不小的山丘，山、水、天各为一色，绿意盎然，碧波荡漾，万里无云。

龙起沿着小道，朝村内走去。

以他现在所在的方向，穿过大半个村庄，就可沿着一小段山路到达小许家中。

也不知道那丫头现在怎么样了，有没有发现自己之前的谎话。

龙起摇头失笑，快步走进村中。

“年轻人，你似乎不是我们村里的，来这里有什么事情吗？”刚刚进入村庄，一道声音就在他身侧响起。

龙起转过身，瞧见一名老者，身着黑布衣，坐在一块圆石上，眼睛眯成缝望着他。

龙起摘下兜帽，免得让老者误会，解释道：“来找一位朋友，老丈是？”

老者拄着一根黑色木头做的拐杖，晃悠着站起，道：“哦，这样啊，那便去吧，呵呵呵。”

说罢，拄着拐杖一瘸一拐，走了几步转入巷道。

龙起皱了皱眉，但没有多想，径直往小许家的方向走去。

沿途走过了之前与那斜眼王财打斗的地方，想起那家伙唆使的两名窃贼，也想起他命若枯灯。

沿着山路，看到了小许家的房屋。

里面炊烟从院落高扬，门外摆放了几张圆桌，远处就能望见宾客围成一圈坐下，各自吃食。

龙起愣了一下，哑然失笑，什么大喜的日子，那丫头出嫁了？

放慢了脚步，龙起循着山路走上去。

只是，入眼并不是喜事，简陋的房门外贴着一对白色的联子，覆盖了之前被雨水冲刷掉色的淡红对联。

“如果有来生报德何辞当犬马，徒然悲此日款亡空自进鸡豚。”

白底黑字，映入眼帘，龙起心中一惊，这是怎么回事？发生了什么？

周围有宾客看了看龙起，没有人认得，只知道不是村里人氏。

一名老者走上前来，龙起一看，认出是之前送他前往清临城路途的艄公，小许叫他陈爷爷。

艄公见了龙起，道：“小兄弟你怎么回来了？”

终于有个算是认识的人，龙起连忙问道：“老人家，这是怎么了，小许姑娘家里出什么事情了？”

艄公摇了摇头，面色有些不忍，回答道：“前些日子，许丫头他爹死在外面，被人收敛尸体送了回来......”

“宁小仁？”

龙起连忙回头，看见穿了惨白麻衣孝服的少女刚好从门内走出。

往昔灵动的少女现在面容憔悴，神色哀痛。

“这是怎么了？”龙起问道。

但少女并没有说话，从门内走出，后面跟了四名汉子，抬一棺椁，随后走出。

艄公跟过来叹了一口气，摇头说道：“许丫头他爹尸体被送回来之后，被她奶奶晓得了，老人家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，病了两日，也跟着走了。”

“那这是......”龙起喃喃道。

“他爹在外凶死，按习俗一日就出殡了，但后面老人家走了，等过三日，今天就是出殡的时候。”

龙起呆呆站立在那，为什么会这样？

前些日子，小许还在跟他说着希望父亲快点回来，怎么才过了这么点时间，就变成了这样？

她奶奶也是卧病在床，年事已高，接受不了跟着走了......为什么会这样？

锣鼓声响起，出殡队伍向山后出发。

由于小许家中后人只有他一个，其他人都是帮忙客串的。

最前面有开路的，沿途插放纸糊成的小三角旗，指引死者亡魂;抛撒引路纸钱，以示买通沿路鬼魂。

前面有前来帮忙的青年扛着引魂幡，拿着条凳，走在最前方。

然后牵缆持丧棍的孝子是小许姑娘，虽然她一女儿家在孝子位置不合礼数，但家里只有她一个孩子，也不好让人来客串。

孝子之后是棺木，棺木后跟着步行的亲友。

送殡的队伍走到了山路口，鼓奏声暂时停歇，待走了过去，再次响起。

到了山后，一处新坟与旧坟相邻，那是她父母的。

走到上方不远处的位置，也有一座旧坟，出殡队伍停下，墓穴已经在旧坟旁挖好。

小许姑娘除去棺罩，棺椁被放入墓穴。

按礼仪扔了“富贵钱”，小许姑娘一时坐倒在地，泣不成声，看着请来帮忙的人们填起墓穴。

在众人搀扶下，小许随队伍返回家中，丧客办完，桌椅抬走，宾客们也散去。

有好心人想留下帮忙，但被小许婉拒了，示意自己想独自静静。

一时不知如何安慰的龙起默默无言，站在她旁边，拍了拍她孤单的肩膀。

“宁小仁，你回来是找到能让我修炼的办法了？”

一直低着头的小许缓缓问道，声音哽咽。

龙起叹了一声气，道：“嗯，就是方法你可能不太会接受......”

小许突然抬头，抓着他的肩膀，瞪着通红的眼眸，急声道：“真的？那你快告诉我？什么方法我都愿意！”

龙起摇了摇头，说实话今天得知了她家中的噩耗之后，有些不想让她沾染这种东西了。

但同时有些不解，为何小许一见面最关心的就是这个问题。

“为什么？你快告诉我啊......我要给我爹爹报仇！”小许眼眶中热泪滚出，哽咽着说道。

“报仇？”

小许比他这副身躯矮了一些，刚好趴在他胸膛上，泣声道：“我爹爹是被人杀死的，虽然把他送回来的那两个人什么也没说，但他身上都成那样了......”

“奶奶看见后急得昏倒在地，每次醒来都问我爹爹在哪，昏睡之中经常念叨着我爹爹的名字，过了几日，他老人家也走了......”

“你知道吗......现在我一个亲人都没有了......一个都没有了......都是杀我爹爹的人害的......我要找他报仇......我要报仇！”

龙起默默听着她的话语，拍了拍她的后背，安慰道：“你先别急，先进屋里去，等下再跟我说。”

小许嗯了一声，抹了抹脸上的泪水，双目通红，带着龙起进自己的屋子。

一进门，龙起就看到了摆放在木桌上的灵位。

小许家中没有祠堂，她便放到了自己屋子里。

一个是她奶奶的，另一个是她父亲的......

怎么会！龙起瞪大双目，瞳孔收缩，内心大震。

属于小许父亲的灵位上，几个大字映入眼帘，使他内心震动，呆呆立在原地，一时间竟不知所措。

“先考徐进岩之位。”

怎么会这样？龙起内心大吼，徐进岩，是小许的父亲......为何？

是了，她说她是跟母亲姓的，才姓许。

那么，她要找的杀父仇人，其实，就是我？

为什么会这样？那徐统领算是害死了我，他女儿却救了我一命！然后......然后我杀了他，他女儿找寻的杀父仇人就是我？呵呵，为何会这样？

“宁小仁......你老毛病又犯了？”小许回头看见呆呆站立的龙起，以为他头疼的毛病又犯了，低声问道。

可，她不知眼前这人是她恨之入骨的杀父仇人，但眼前这人却认出了她父亲。

龙起身形微微颤抖，鼻尖喘息，走上前拉住小许，将她抱在怀里，一手从后方搭在她颈部，散发黑雾。

这一切小许都看不见，也不知为何龙起将她抱住，只是以为在安慰她。

双目变作黑目赤瞳，恶念在他心底滋生。

杀了她！斩草除根！你都看出来了，若是她能够修炼，天资不知比你高了多少！等她发现一切，你说会不会对你拔刀相向呢？哈哈哈......

但龙起双眼迅速变得正常，将那念头驱散，手中黑雾收回体内，只让小许感到后颈一阵冰凉，但并未发现龙起的动作。

深深吸了一口气，龙起沉声道：“我教你。”

“真的......吗？”

连那韩小姐他都下不去手，对这救了他一命的少女自然更不会做那白眼狼的行为。韩宇瀚和徐进岩做的事情，与她们无关。

想那徐统领死前，自己跟他说了半天作为厉鬼自己浑然不顾道德良知，可到头来，还是抛却不了。

看来是自己爹娘把自己教导的太好了，但好人是不是就该被枪指着？

龙起点了点头，将她放开，默默看着她，轻声问道：“为何你不跟你父亲姓？”

浑然不知从鬼门关走过一遭的小许看见面色古怪的龙起，轻声道：“我娘是从外地来的，爹爹和娘成亲后，就有了我。娘想让我跟爹爹姓，叫徐许，但拗不过我爹爹，就跟我娘姓，叫许心，怎么了，怎么突然问起这个？”

龙起点了点头，道：“这样啊......”

徐许？许心......这样吗？

讽刺，何其讽刺，我龙起与她相遇开始便是孽缘。

可是，算下来，不论怎么说，都是我对不起她......

徐进岩你个杂碎，害死我还给我留下这么一个难题，我还得在她面前装模做样。

“宁小仁，你......你真的能教我吗？”小许突然怀疑地问道。

龙起深吸了一口气，苦笑道：“谁让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呢？”

.....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