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二月初,节气大雪。
“呼——”
南雨州在东方陆洲的最南边,冬天几乎不见雪。
闻悟仰起头,呼气成雾。
不过,不见雪不代表不冷。南方潮湿,寒冷时夜里水亦成冰,早上凝霜,白天便融,寒风一吹,肌肤就疼得像被刀割一样。
此时,天刚大亮。
闻悟回首望去,淡淡的雾气还未散尽,远处的原野白茫茫的一片。泰明府就在十数里外,遥看却见不着一点痕迹了。
元文该到了。
闻悟琢磨着时间,猜测了一下。这一次北上,元文也要到泰明府考职,俩人同车,早上才在泰明府外分道扬镳了。
每逢年底北上中州,各方便会凑在一起成行。
大兴朝规定,各府税钱须在新年之前统一送往兴都纳入国库,以贺新岁。因此,每到年底,各府都会派人护送税钱前往兴都,称为岁贡。
由于兹事体大,历年来,护送岁贡的任务都由军部负责,守卫森严。于是,这就给了许多人方便。须知,从南雨州北上中州,远的足有千里之遥,即便是全程走官道,也未必就安全。毕竟各府兵力有限,大多只能把守各地要道,无法兼顾山穷水僻之处。所以,每到年末各府上送岁贡的时候,许多人便会搭上这趟‘顺风车’,以此省去一大笔路费。
这些人中,除了年末北上赴考的学子,还不乏各商各行。比如万药堂、司兽坊、银庄,以及各地的商贩,等等。因为年末是商行结账的密集期,携带着大量钱财北上是惯例,如果单独成行,那么仅仅是雇请护卫的开销就是一笔不菲的支出。而与军部一并起行,纵然军部的主要任务是护送岁贡,但若真是遇到了贼人,他们也不可能坐视不理。
不过嘛,军部再加上各方势力,浩浩荡荡数百上千人,也没谁敢来找死。事实上,往前追溯数十年,从未听过护送岁贡的队伍有过什么大差池。
毕竟,大兴朝立国三百多年,虽说偶有动荡,但整体还算稳定。中州那边自不必说,南雨州地处东方陆洲的最南边,算是兵力分布较为薄弱的地方了,但是各府都有私兵,可不是吃素的,所以虽然还是会有些小贼小匪存在,大的匪患却是不多见。那种一百几十人的规模的贼匪团伙,已经是顶天了,且大多集中在穷乡僻野,藏在深山老林里。而护送岁贡的军队,动辄就是几百精锐……如果不是脑子进了水想不开,确实很难想象有哪个贼寇会跑出来冲撞军部……
闻悟如此想着。
马车‘咕叽咕叽’地往前走,在官道上排成了一列长长的车队。
这是万药堂的队伍。年末纳岁,除了一年的总账,顺带着还有一大批药材要北运,加起来有几十车之多,车队延绵数里。
闻悟坐在车厢上,往后面眺望。从元望镇出发,走了两日到泰明府城外,正好与药堂的大车队汇合,并没能进入城内,多少有些遗憾。不过,考虑到这次北上的主要任务在兴都,闻悟倒是没有太过在意,只是望着渐行渐远的南边山岭,难免惆怅。
这一去,下次回来怕就得3年后了。
闻悟‘唉’地叹出一口白气。
这时,有一匹马从后方往前赶来,徐行一路巡查。骑马的是一个中年汉子,穿着军方的皮甲,稍有些胖,圆脸短须。这人长得并不出众,但是挂在背后的一把大弩却很显眼,跟展开的半丈长的鹏翅一样,把柄都伸到了马肚子侧边。
“哈,闻少爷,出来透气呀?”
“早啊,李叔。”闻悟笑着回应。这人叫李狂,泰明府府主的亲卫军小队长,同时也是泰明府镇府军骑射营的教头。俩人算是熟人了,因为之前工云飞派了一队人保护曲红,李狂就是其中之一。此次北上,万药堂的车队便是由他带镇府军护送。
李狂勒马减速,与马车并行,抬头笑问:“怎么样?累吗?”
“还好。”
“哈哈,那就好。不过早上冷啊,还是少出来吹风的好,接下来还有十多天的路程要走呐,这才走两天,可得注意身体。”
“晓的,我就是出来喘口气,现在就下来。”闻悟拱手致谢,“谢谢李叔提醒了。”
“哈哈哈,你我就不必这么客气了。行了,你休息好,我到前面转一圈去。”李狂打个哈哈,摆了摆手就策马去前面了。
“请便。”
闻悟随口应了一声,也不管他有没有听到。稍倾,他转过头,望望前方。前头的官道弯弯曲曲,队伍延绵前行,直到消失在山野的尽头。从在泰明府城外与商队汇合到现在,约有一个时辰了,才走了十数里路。不过,慢是慢了点,胜在安全。闻悟腹诽了一下,从车顶爬下来,回到车厢内,开始打坐冥想。这两日,他多数时间就是这样消磨了。